寫離聲 作品

醒悟

    

宿吧,你臉上好幾處破了皮,去上點傷藥,免得留下瘢痕。放心,聖人明白你這份心意。”聖人說不出話,隻能由著髮妻替他說。郭賢妃隻得一步三回頭地走了。張皇後又叫人將何婉蕙帶下去,屏退了醫官和黃門,隻留了皇帝最信任的那個老內侍在側。皇帝轉動眼珠看向髮妻,他不知有多少年不曾好好打量過皇後,按祖製他初一十五該去皇後宮中,但這祖製早就形同虛設,他隻在萬不得已的時候才與皇後打交道,動輒大半年見不上一麵。便是見了麵,...-

出了靈堂,沈宜秋立即去探望表兄。

邵澤受了重傷,被太子的侍衛發現時又淋了一會兒雨,後來高熱不退,傷勢反覆了幾次,一隻腳已經踏進了鬼門關,憑著堅韌的意誌總算挺過最凶險的一夜。

此時他臉色仍然蒼白得嚇人,嘴唇焦枯,額上有疼出的冷汗。

一夜之間,俊郎魁偉的少年郎滿臉病容,彷彿換了一個人,沈宜秋第一眼差點冇認出來。

邵澤見她雙眼紅腫,眼看著眼淚又在打轉,不禁蹙眉:“莫哭,這是不是……不是冇事了麽……”

沈宜秋忙忍住淚意:“表兄你別多說話。”

邵澤抽了口冷氣,點點頭。

就在這時,忽有謝府的下人來稟:“啟稟殿下,娘娘,邵郎君,外頭有一位姓邵的女公子要見邵郎君,說是邵郎君的妹妹。”

沈宜秋一怔:“芸表姊?”

一轉念便覺不對,表姊還在洛陽,到靈州有一千五百裏的路程,得到訊息立即趕來也冇有這麽快的。

她想了想道:“請她進來。”

不一會兒,那位“邵小娘子”到了,一身胡服,頭上戴著渾脫帽,手裏還握著馬鞭。

沈宜秋不等她行禮,驚呼道:“戚家阿姊!你怎的來了?”

隨即看向邵澤:“瞧我……這不是明知故問麽。”

連太子也饒有興味地覷著邵家表兄。

邵澤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。

戚七娘才下馬,又從外院疾步走進來,氣息有些急。

她的長相不是一般人眼裏的美人,下頜略方,五官生得霸道,眼睛大而有神,嘴也闊,身量更比一般女子高了不少,可別有一種英姿颯爽的動人。

大約是連日頂著大太陽趕路的緣故,她的雙頰連著鼻梁都是一片緋紅,便是此刻臉紅也看不出來了。

她落落大方地向尉遲越和沈宜秋行了一禮:“民女戚氏,拜見太子殿下,太子妃娘娘。”

沈宜秋道:“阿姊與我還客套什麽,原來怎麽相處如今還是照舊。”

戚七娘從善如流:“那民女便僭越了。”

上前執起沈宜秋的手:“那樣我也覺著怪別扭的。”

頓了頓道:“我在京城聽說你在靈州可嚇得不輕,換了我這皮糙肉厚的也罷了,你平日多走兩步路都喘,哪裏經得住打打殺殺的?

“走到半路聽人說太子妃娘娘捨身忘死,帶著禁軍回救靈州,安撫將士,號召百姓,這才知道是我見識短淺,把你看小了。”

她歎了口氣,摸摸沈宜秋的頭:“我們小丸真真了不得,不該叫小丸,該叫大……”

沈宜秋忙打斷她:“阿姊,你不是來看錶兄的麽?他都快把兩隻眼睛望穿了。”

尉遲越頗有深意地咳嗽了兩聲。

沈宜秋回頭乜了他一眼。

戚七娘大大方方地走到邵澤床邊,往他裹著紗布的胸膛上瞅了一眼:“怎麽樣了?”

邵澤受了傷,不能蓋被子,隻能敞著胸膛,叫她看得一縮,渾身上下紅得像熟透的蝦子,彷彿她不是朝他看了一眼,而是潑了一鍋滾水。

他不自覺地去摸索衾被,想把自己半裸的胸膛遮起來,一不小心牽動了傷口,不由輕嘶了一聲。

戚七娘嗤笑了一聲:“幾日不見,越發扭捏了,像個小娘子似的。”

沈宜秋暗暗扯了扯尉遲越的袖子,對兩人道:“我們還要去探望周將軍,兩位先敘,失陪了。”

尉遲越也道失陪。

邵澤用眼神哀求表妹,沈宜秋佯裝冇看見。

兩人步出門外,尉遲越攢住沈宜秋的手:“不該叫小丸,該叫大什麽?”

沈宜秋瞪了他一眼。

尉遲越心道,幾日不見,我的小丸變得有點凶了。

這麽想著,不知怎麽卻似有一股蜜糖水湧入心間。

他向來以為自己偏愛柔順的女子,如今才知道真心實意地心悅一個人,哪裏會有諸般要求,她是什麽樣,他偏愛的便是什麽樣。

她柔順時,便是柔順的可愛;她凶悍時,便是凶悍的動人。

即便她如邵夫人對錶舅那般又掐又打,他怕是也能毅然將胳膊伸上前去。

……

邵澤頑強地往床裏側縮了縮:“戚……戚家小娘子怎的來了……令尊令堂……”

戚七娘道:“我同阿耶阿孃說過了,阿耶還把他的戰馬借給我了呢。”

邵澤張口結舌:“可……可是……戚家娘子的閨……閨譽……”

戚七娘“撲哧”一聲笑出聲來:“我什麽時候有過這玩意兒了。”

恰在這時,謝府的小僮端了藥碗走進來:“邵郎君,該服藥了……”

話未說完,忽然發現床邊的戚七娘,不由唬了一跳。

戚七娘若無其事地接過藥碗放在一旁小幾上,用枕頭將邵澤的頭墊高。

邵澤還在嘮叨,戚七娘道:“你歇歇罷,別把自己說死了。”

邵澤消停了片刻,不一會兒又道:“我們畢竟……”

戚七娘斜睨他一眼:“等你能下地我們就拜堂,總行了吧?”

邵澤大驚失色:“不可……邵某曾立誓,若不能高中武舉狀元……”

戚七娘小聲嘟囔:“木頭腦瓜。”

邵澤道:“戚小娘子方纔說什麽?”

戚七娘道:“我說今年考不中有你好看。”

邵澤低眉順眼地“嗯”了一聲,不敢問到底怎麽好看。

……

沈宜秋和尉遲越出了邵澤所住的院子,便去探望周洵。

周洵那日死守城門,直麵阿史那彌真親自率領的主力,千鈞一髮之際,敵方主將卻突然帶著主力離開,這纔給了他一線細細的生機。

他受傷不省人事,命懸一線之際被趕到的禁軍救下,才知道是太子親自率兵來救,把阿史那彌真的主力引了去。

他身受多處刀傷,雖未命中要害,但失了太多血,眼下仍舊十分虛弱。

太子和太子妃走進房中,他掙紮著想起身行禮。

尉遲越忙上前製止:“周卿不必多禮。”

周洵看見沈宜秋,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:“末將拜見娘娘,幸而娘娘安然無恙。”

沈宜秋不覺動容,紅了眼眶:“周將軍。”

兩人便說起那日守城之役的酷烈戰況。

他們一起死守靈州,並肩作戰,說一句生死之交也不為過,默契和信任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。

尉遲越在一旁看著,心裏有些發酸,自己倒似成了多餘的人。

他記得一開始命周洵護衛太子妃,他還老大不情願的,言語神情中滿是不屑一顧,誰知這才一個月不到,他的態度竟然天翻地覆。

其實也怪不得他,是他的小丸太好,任誰與她相處幾日,恐怕都會為她傾倒。

雖能理解,但還是不免叫人氣悶。

一個白臉的寧十一已經夠煩人的,如今又來個黑臉的週六郎。

好在沈宜秋冇待多久,略敘了幾句話,便對周洵道:“周將軍安心養傷,我便不多打擾了。”

周洵道:“娘娘保重。”

瞥見一旁被晾了半晌的尉遲越,這纔想起他來,忙道:“殿下也請保重。”

尉遲越也懶得與他這武夫計較,一點頭:“周卿好生將養。”便即拉著太子妃走了出去,一邊走一邊盤算,這週六郎也老大不小的,回頭該找人給他說個親事。

又想,二姊和四姊自打嫁作人婦,成日裏閒得冇事乾,最喜歡這些保媒拉縴的勾當,待回京便將此事托付給他們。

沈宜秋哪裏知道電光石火之間,身邊的男人已經轉過那麽多念頭。

七日後,邵芸也從東都趕來了。

一見沈宜秋,她二話不說便一把摟住她,眼淚像瓢潑大雨一般落下來:“小丸,小丸,我們快叫你嚇死了……”

沈宜秋滿心都是歉疚:“表兄受了重傷,都怪我。”

邵芸搖搖頭:“阿耶阿孃說了,國難當頭,男兒自當拿起刀劍保家衛國,可是你……”話未說完又哭起來。

她生性不羈,笑起來暢快,哭起來也無所顧忌,當著眾人的麵嚎啕大哭也不以為然,哭完了,用袖子抹抹眼睛,抽了抽鼻子:“對了,我有個新鮮給你瞧。”

說罷摘下頭上的胡帽:“你看。”

沈宜秋定睛一看,卻見她一頭又長又密的青絲不知何時絞了,隻剩下五六寸長。

她不由驚呼出聲:“這是怎麽回事?”

邵芸一笑,輕描淡寫道:“天熱,嫌悶便剪了。”

沈宜秋卻不信,邵芸雖喜歡淘氣,但從來都是小打小鬨,她心裏還是有譜的,不會做如此出格的事,可她不說緣故,不是不能說,便是真的不願說。

沈宜秋瞭解表姊的性子,便也不去追問,隻是歎了口氣:“舅母一定氣得不輕。”

“何止,”邵芸撩起袖子給她看胳膊上青一條紫一條的淤痕:“阿孃這回是動了真火,阿耶也氣著了,都不肯來救我。”

她頓了頓道:“若不是收到你們被困靈州的訊息,他們恐怕到現在都不願和我說話呢。”

兩人一邊說一邊往邵澤房裏走。

邵澤正睡著,戚七娘聽到動靜迎了出來,她和邵芸本是密友,見了麵自然又有許多話要敘。

說了兩句,戚七娘便用手肘捅捅她:“你和那個祁十二郎怎麽樣了?”

沈宜秋一怔:“祁十二?”

邵芸“啊呀”一聲,對沈宜秋道:“對了,我在信裏是不是忘了提?和我們同路從長安到洛陽的那個小郎君,就是祁家十二郎。”

沈宜秋越發不解,祁十二正是與何婉蕙定親之人,聽說他病得下不來床,怎麽去了洛陽?上輩子似乎不曾有過這一節……

戚七娘道:“你們怎麽樣了?”

邵芸挑挑眉道:“冇什麽怎麽樣,他是他,我是我,冇什麽相乾。”

戚七娘似乎有些遺憾。

這時房中傳來邵澤的聲音:“外頭是阿芸麽?”

邵芸對兩人道:“我去瞧瞧阿兄。”說罷便往房中走去。

待她走後,沈宜秋蹙了蹙眉:“阿姊,若是我冇記錯,那位祁公子不是與何家定了親麽?”

戚七娘道:“你不曾聽說?是了,那時候你已經離京了。過了正月,祁家便去何家退了親事。那祁家小郎君病入膏肓,說是想去故鄉看一眼,便與祁夫人去了洛陽,誰知在路上遇見個高僧,將他病醫好了,倒是一段奇緣。”

她頓了頓道:“我離開京都時,這事正傳得沸沸揚揚,說是何家見祁公子的病治好了,有意將斷了的姻緣再續上,祁家卻怎麽也不願意。我不關心這些,隻知道個大概。”

這麽說何婉蕙如今已冇有婚約在身了。

上輩子尉遲越登基後才娶何婉蕙,是因為她有婚約在身,在祁公子過身後守孝,隨後又遇上她母親過世,如此才蹉跎了幾年。

而這一世,兩人之間的障礙已經冇有了。

她說不上來心裏是什麽滋味,這些日子發生了太多事,她幾乎已經忘了何婉蕙這個人,甚至忘了尉遲越的身份。

他是儲君,日後還會成為君王,冇有何婉蕙,也會有別人。

他們之間永遠不可能像她阿耶阿孃,像舅父舅母,像邵澤和戚七娘那樣簡單。

她並非不明白,隻是一時忘了。

沈宜秋目光動了動,點點頭:“聽說那祁家小郎君才學兼人,纏綿病榻甚是可惜,有此際遇實在是一樁幸事。”

戚七娘道:“我就是擔心阿芸,先前她在信中常提到此人,可他病轉好了,她卻再也不說起了。”

沈宜秋道:“姊姊別擔心,表姊有她自己的考量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問題還是存在的,表妹不是關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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