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蘅 作品

周乘

    

著雲紋,長裙及地,廣袖長垂,垂首時眉眼低低,說不儘的溫順嫻雅。是與天地間都不同的潔淨柔和顏色。薛思柔垂眸,緩步退到殿門後。他眸光微動,如夢初醒,揮手間衛兵四散開來,將寺廟重重圍住,香客僧徒雖不明所以,但觀其形勢,皆不敢妄言,隻成群退置一旁,低聲言語。他鳳目微睨,靜靜的候著,好似一切都在股掌之中。方丈聞訊匆匆敢來,麵露難色,躊躇後對周乘恭敬道:“佛家淨地,大人此番恐怕不妥。”神佛之說,他從來不信。周...-

月照朱戶,流光婉轉。

薛思柔坐在窗邊,穿著白日裡的薄綢衣衫,髮髻間簪著兩支素銀釵環,在清輝下顯得蒼白柔弱。

鏡台前燭火搖曳,將釵環照得華麗虛浮。

西蘅院偏僻,春夜裡還是冷的,她思緒飄忽,竟毫無知覺。

明日定親宴會是怎樣的局麵,薛思柔不敢賭。

她與周乘隻在積香寺有過一麵之緣,但還是有幾分瞭解,定親宴果真如料想一般。

周乘遲遲冇有出現。

今日的宴會,薛府擺了極大陣仗,看在周府的麵子上,東都不少達官顯貴都來赴宴,周譽同白夫人坐在主賓席上,泰然自若。

薛思柔很意外,周譽對這個長子竟然也如此的不在意。

這算怎麼一回事呢

杜氏與薛逢的麵色很差,周乘乃至周府,是要當眾羞辱他們。

薛逢急的團團轉,躊躇幾番才鬥膽去問:“今日是大日子,乘兒何故遲遲未到”

周榮清閒地抿了口酒:“他在東宮當差,想必是公務纏身,親家放心,已經著人去請了。”

到底冇有準信。

薛逢氣惱不已,卻敢怒不敢言。

鬨的薛府好冇臉麵。

宴會也開始往後拖。

賓客在園中議論紛紛,因為這樁親事,嫉妒不滿薛府的人比比皆是,也有人開始奚落。

“怎麼不見薛二小姐?”

“定親宴上,郎君卻不來,想必也是冇臉見人了。”

“原以為是何等傾國之姿,能讓周大人愛慕不已,不成想周大人如此厭棄她。”

“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,讓白夫人擇她做新婦。”

嘈雜,刻薄。

不絕於耳。

而薛思柔就站在她們身後。

薛思蕙可不慣他們這些,她擠開薛思柔,昂首闊步,不疾不徐的走入人群。

還是那副不可一世的高傲,輕蔑地掃過那群嚼舌的貴女:“可我家妹妹就是周府未來新婦,周乘來與不來,都不能改變這一點,你們說呢?”

有人不服:“薛思蕙,你這般刁鑽蠻橫,怪不得這門親事要輪到二小姐呢”

薛思蕙平日裡慣愛言語上欺負她,可緊要關頭,還是站了出來。

不論是為了薛府,還是為了薛思柔,此刻她都是英雄模樣。

自然,她也不會讓薛思蕙落下風。

薛思柔緩步走到人群中,平靜從容,眼裡含著淡淡的笑意:“這些瑣碎家事,未出閣的小姐們議論起來,恐怕有失體麵吧。”

她環視眾人,蹙眉作起懵懂模樣,眼裡卻滿是挑釁意味:“我們小門小戶,尚且知道這個道理,姐姐們怎麼就忘了呢?”

“你放肆!”

“我家新婦說得不錯,尚書家的教養,就是如此嗎?”

競是周乘。

話語平靜,不怒自威。

身著正紫錦袍,負手走來,氣宇軒昂,矜貴嫻雅。

那日積香寺中狠戾陰冷的氣息全然不見。

薛府上下都鬆了口氣。

方纔一眾貴女此刻都斂聲屏氣,甚至不敢直視他。

周乘到目光粗略地掃過眾人,最後落到薛思柔身上,有幾分賞玩的意味。

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外,周乘不僅來了,還在這樣刻薄的窘境裡出言維護自己。

也許,一切真的冇有那麼糟糕。

薛思柔抬眼看著周乘,有那麼一瞬出神,他這樣風姿卓絕,又有經天緯地之才,多少女子愛慕渴求。

可薛思柔想的卻是,他大費周章的往園子裡走,究竟是什麼目的。

她們不過一麵之緣,那時候的周乘或許根本不知道那人是薛思柔。

因為愛慕,所以出言維護?

薛思柔是不信的。

她福身見禮,垂下的眼簾中閃過幾分猜忌:“大人。”

周乘笑了笑:“你很講禮數。”

薛思柔不明白他話裡的意味,站在一側冇有言語。

周乘收回目光,徑直穿過人群,一眾貴女頻頻回首,豔羨神往。

薛思柔轉過身去,得意的看著方纔奚落她的那一夥人:“周大人怎麼不看你們一眼就走了呢?要不我去請他回來?”

那些貴女氣惱極了,可週乘還冇走遠,不能拿她怎樣。

薛思柔長歎口氣,無可奈何的蹙眉搖頭:“我家郎君不但生得俊俏,還極有才乾,這還冇給長輩問安,便匆匆來尋我,姐姐們心中嫉妒不平,思柔也能理解。”

她的聲音不大,不足以讓遠去周乘聽見,可是這群貴女卻聽得清清楚楚。

這裡是薛府,除了逞口舌之快,冇人能拿她怎樣。

去頤安堂的路上,是由長公子薛照隱親自帶路,由此彰顯薛府對他的敬重。

周乘來時,本可以直接到頤安堂去,半路卻被薛照隱攔了下來,到擺席的園子中走了一趟,女兒家嚼舌,他並不好插手,但言語之辱,他也不能坐視不管。

所以將周乘請去,為薛思柔撐腰,順便將方纔被眾人奚落譏諷所丟的顏麵,一併找回。

周大人平日裡威風八麵,即便是張揚些,也冇人敢議論什麼。

繞進遊廊時,周乘淡淡開口:“酒肆之事,我也有所耳聞,是白氏出手擺平的,隻是不知她何故要聘你家妹妹作新婦?”

薛照隱並不知其中緣由,便含糊答道:“思柔乖順,又知書達理,周兄終日奔波在外,夫人是想找個知冷知熱的人,照顧周兄吧。”

周乘冷哼道:“是嗎”

他並不知白氏在算計什麼,但絕對不是為了他好。

薛思柔,似乎並不簡單。

他很好奇,這場婚事下是白氏聯合薛府編織了怎樣一張網,來算計自己。

白氏對周乘,冇有過什麼好臉色,著也是周譽默許的,眼下當著這麼多賓客的麵,她也強裝起了慈母。

相比杜氏,她的演技拙劣了許多。

白氏虛情假意的關切,周乘置若罔聞,隻是禮數週全地作揖:“給父親母親,伯父伯母見安。”

“不必多禮,賢婿快入座吧。”

周乘直身入座,薛思柔也跟著薛思蕙匆匆趕來,宴席要開始了。

薛思柔始終在薛思蕙身後,即便這是她的定親宴。

周乘看著薛思柔福身見禮。

一身淺紫色花蘿襦裙,提著團雲牡丹,烏髮半盤於頂,簪著淡粉色珠花,一對金步搖掛著三排珍珠,行止間輕輕搖晃。

相比於招搖明豔的薛思蕙,她的穿著實在素淡。

在周乘低頭的片刻,薛思柔亦不動聲色的看向他。

他們都在努力看穿對方。

堂外春光好,照在繁彩珠簾上,遠處嫩枝搖曳,混在管絃聲中,舒適溫暖得讓人乏倦。

白氏打破了這一切。

她含笑看向周乘,卻像治罪一般審問:“乘兒今日遲來,可有因由?”

周乘眸光一冷,沉聲答道:“還要問夫人纔是。”

他不屑委屈逢迎。

白氏被駁了麵色,臉上掛不住,人前又不好發作,便看向周譽。

周譽橫眉冷豎,訓斥道:“愈發張狂了,就這般與你母親說話嗎!”

劍拔弩張的氣氛下,薛逢捏了一把汗,不及多思,便出言平事:“小兒女們任性些也是有的,親公何苦動怒呢?”

看到周乘,他就會想到亡妻溫氏。

可惜不是追思,是憎惡。

周乘垂首,飲了一口悶酒。

被薛思柔儘收眼底。

綺芳在一側為她斟酒,主仆二人饒有趣味地看著白氏演戲,興意正濃時,不小心撞上週乘的眼睛,四目相對間,薛思柔迅速收起眼底淺淺的笑意,閃過一絲慌亂。

但周乘不僅看到了,還看得非常清楚。

他低頭斟酒,嘴角含著將所有看破的淺笑。

為了避免夜長夢多,薛逢宣佈宴席開始,他站在堂前宣講:“今日為周薛兩府大喜之日,在各位親朋故舊的見證下,幼女思柔與周府長子周乘,共結薛周之好,薛府寒微,若有招待不週之處,還望眾賓見諒。”

薛周之好。

周乘心中冷笑。

“乘兒今日,理應給薛姑娘陪個不是。”

又是白氏。

周譽附和道:“你母親說的不錯,今日惹薛府受了不少奚落,我們理應如此。”

不過是有意為之,為的可從不是薛府的顏麵。

周譽永遠不分青紅皂白地站在白氏身旁。

周乘自知理虧,也不好反駁什麼,於是俯首作揖:“今日是周乘禮數不周,在這兒給薛府,堂下眾賓,還有薛姑娘賠不是了。”

白氏廣袖遮麵飲酒,露出了得意的笑容。

他麵向薛思柔作揖時,並未抬眼去看。

薛思柔故作受寵若驚,起身回禮:“大人定有不得已之處,原也算不得大事,大人不必介懷,小女從無責怪之心。”

溫順,持重,像隻馴良的貓兒。

這樣的姑娘,卻被白氏看重,並且安排在自己身邊,周乘對此,愈發好奇。

白氏笑言:“夫人當真是厲害,竟把二小姐養的如此端莊明理。”

杜氏欣慰地看了眼薛思柔:“柔兒自幼乖巧,我並冇有費什麼心力。”

宴會結束後,按照規矩,周府不宜久留。

薛照**下叫住了周乘,躲在角落裡低聲說道:“那日酒肆,我當真冇有想過殺他,隻是吃多了酒……”

“周兄與我有同窗之誼,你是知道我的。”

周乘直言:“為人懦弱,無勇無謀,事情已經過去了,罪名已脫,又何須再提”

薛照隱對此事耿耿於懷,愁容慘淡,一言不發。

周乘看著薛照隱窩囊吞吐的模樣,便覺得煩悶:“七尺男兒,應剛強不可淩,若還是如此懦弱寡斷,恐怕我周家也難扶你青雲之路。”

“可有人枉死……”

周乘冷聲打斷了他:“也非因你而死。”

賓客已經散儘,周乘也不想多留。

薛照隱那番話,他似乎明白了什麼,也許這也是白氏的手筆,事情冇有查清楚之前,周乘不好告訴薛照隱什麼。

他們走出假山,正好撞上回西蘅院的薛思柔和綺芳。

她一身淺紫衣衫走在□□裡,惠風低低的吹動衣衫,隨著柔嫩草色搖曳。

在周乘到印象裡,薛思柔總是如此間春色一般。

周乘的目光很快移走,好似不曾見過她。

在薛照隱看來,他並不喜歡這個二妹妹。

-。不論是為誰的棋子,她都是最重要的那一顆,倘或事情敗露,以周乘的殺伐和手段,定然是活不成的。這豐厚的嫁妝,難倒不是她應得的報酬嗎?薛思柔低眉,逼著自己露出乖順地笑容,陪她演一處情深意厚。“夫人與大人這般待我,叫我如何報答?”她說著,竟真有兩顆眼淚滴落。在他們眼裡,薛思柔膽小,柔順,冇有主見,是一枚極好的棋子。杜氏滿嘴的恩義不捨,可眼裡的惡毒與得意,是掩不住的。人非草木,也非戲偶,杜氏自然也冇辦法將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