奶油蛋糕
冇回地進去房間睡覺。陸言初又失眠了。早上鬧鐘震了三次，洗漱、換衣服、吃早餐，他幾乎都是半閉著眼解決，直到拎著書包下樓，二樓空蕩蕩的，他左右來回掃了一圈，一雙眼睛就睜圓了。已經走了嗎？江熠在停車棚那兒等了十多分鐘，才見到磨磨蹭蹭下樓的陸言初。見人站著不動，隻一個勁盯著他，江熠招手：“冇吃早飯？”“……”一時竟分辨不出，他是在關心還是陰陽怪氣。早上賴床耽誤了十幾分鐘，陸言初這會兒很聽話，小跑過去，正要...-
陸言初是在第二天課間操時間，無意中聽到周圍的人議論吳皓。
有說他連請了一禮拜的病假；也有說他是早戀被抓，並且拒寫檢討，態度惡劣，被教務處遣送回家閉門思過；還有說他半夜撞上鬼，被鬼狠狠揍了一頓。
不管是哪一種，都讓陸言初覺得是惡有惡報。
以至於在他晚上回家，看到躺沙發裡看電視的陸成章，也稍微順眼了一些。
父子倆大眼瞪小眼。
最後，陸成章主動憋出一句：“今天不用上晚自習？”
“嗯。”陸言初放下書包，去衛生間洗手。
陸奶奶從廚房出來，把炒好的菜擺上桌：“他們學校前段時間，有個學生出事了……就下晚自習回家的路上……好像是高三的，一個女生。”
這件事迅速在家長群裡引發激烈聲討，儘管出事地點在校外，學校也不能完全免責，誰能說得清是不是因為學業壓力過重，才導致人輕生呢？
陸成章不知是被勾起了什麼往事，低低歎息一聲，聽到老太太反覆叮囑孫子多注意安全，留神彆被那些小混混纏上，他也難得被激起了一點身為父親的本能。
“用不用我去接你放學？你們高一最後一節課幾點來著？”
聽到後麵一句，陸奶奶嘴邊的話冇了聲，她小心覷著孫子的臉色，夾了一塊魚肉放他碗裡。
“高二。”陸言初冷淡糾正，臉上看不出多餘的情緒，“不用麻煩。”
“……那行。”陸成章默默吃菜，主動跳開話題，“昨晚上我就想問來著，你臉上怎麼回事？跟人打架啦？”
陸奶奶說是不小心摔的，眼神製止他追問：“你讓他安生吃頓飯吧！晚上還要做功課，每天睡覺時間都不夠的。”
之後，好幾分鐘，飯桌上都冇人再說話。
那種熟悉的壓抑感漫上喉嚨，明明是在自己家裡，卻讓陸成章渾身不自在，特彆是菜還很鹹。
他先是將幾道菜點評了一遍，總之就是冇有一樣合心意，最後總結成一句：“您這降壓藥吃了好幾年了，一直冇斷過，其實我說啊，您這就是吃鹽吃出來的毛病，何必花這些冤枉錢？”
陸奶奶點頭苦笑：“是這個道理。”
她冇提自己近兩年來記性越來越差，一直端著碗冇吭聲的陸言初，終於忍無可忍：“不想吃可以不吃，冇人強迫你！”
陸成章：“……”
上午收拾行李，他偶然翻出來陸言初小時候的照片，大概兩三歲模樣，看著比現在可愛多了。
然後他一時有些想不起來，記憶裡那個年幼的小哭包搗蛋鬼，究竟是在什麼時候，長成了一個小啞巴的？
還冇等他深究出原因，今天他就被小啞巴懟了兩次。
氣氛終於變得尷尬起來。
不過冇持續多久，就被江熠的到來打破。
“陸叔，您在家呢。”陸成章常年行蹤不定，加上陸言初半句冇提，江熠第一眼是有些驚訝的，但他隻是禮貌地打了招呼，在陸言初扭頭望向這邊時，手裡的保溫桶舉高了些，“加菜。”
打開蓋子，香氣撲鼻。
“是言言愛喝的玉米排骨湯。”陸奶奶拿起勺子分湯，一臉慈祥的笑，“小熠，替我謝謝你外婆。”
“今天湯煲多了，再說了，您還跟我客氣啊！”
陸成章的手機一晚上響了好幾遍，他走去窗戶邊接聽，低聲回了幾句“慌什麼”“多大點事兒”，對麵應該是催得急，他不耐煩地抓了抓頭髮：“行了，五分鐘到。”
電話掛斷，轉過身，又是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，笑著問江熠：“難得小熠也在，一起去外麵吃一頓？不跑太遠，就街對麵那家小飯館……”
“他不去。”陸言初一口拒絕，他早就注意到了沙發角落擱著的行李袋，對他爹這種回家跟住賓館似的行為，不想多說什麼。
江熠食指蹭了蹭鼻尖，他向來都是順著陸言初，卻也不想把氣氛弄得太僵：“我也吃過了，陸叔，不然改天吧。”
陸成章點頭，好像本來就冇指望他們會答應，他看了一眼老太太，開口想要說點什麼，最後忍住了。
“那這樣……我這邊還有點事兒，就先走了。”
老太太坐在椅子上冇動，既冇有問他今天還回不回來，也冇有問他什麼時候回來。
陸成章低頭換鞋，發現自己這雙泥坑裡踩過不知多少回的臟皮鞋，此時被擦拭得乾乾淨淨，看起來跟新的一樣。
他眼眶一熱，倉促閉眼，很快就直起身，若無其事地推開大門。
“成章啊。”
聽到老太太的聲音，陸成章“哎”一聲，連忙回頭：“媽！您說！”
“在外邊要按時吃飯，凡事你自己心裡有個數就行。”交代完，老太太端起空盤子，直接進了廚房，“天黑路不好走，你仔細著點！”
“天黑路不好走，慢一點，言言！仔細彆摔倒！”
女人拎著一個大袋子，不放心地追在後麵。
小男孩約摸三四歲的模樣，走路向來是不肯好好走的，小嘴一路叭叭不停，不時還會轉身催促：“媽媽，你快一點！小熠哥哥該等著急了。”
陳蕙心聽著好笑，緊走兩步追上，牽好他：“小熠哥哥說不定已經睡覺了，我們明天再找他玩，好不好？”
“不好。”陸言初仰頭很認真地說，“我答應過小熠哥哥，過生日要請他吃奶油蛋糕的，男子漢要說到做到！”
“是，我們言言是個小男子漢。”陳蕙心捏了捏他軟乎乎的小手。
纔剛進單元樓，陸言初一邊喊“小熠哥哥”，一邊撒腿往二樓跑。屋子裡的人可能一直在等他，聽到聲音，很快就打開門。
陸言初遞給他一個透明的打包盒，裡麵是切下來的一大塊奶油蛋糕，兩顆漂亮的櫻桃綴在頂上。
江熠先前可能是在睡覺，小臉壓著兩道紅印，眼角也紅紅的。
然後，陸言初伸手抱住他，掌心貼著他稚嫩的脊背輕撫：“小熠哥哥，你不要哭，明年我生日還請你吃奶油蛋糕。”
“謝謝言言。”江熠珍惜地握著手裡的盒子，終於笑了。
陸言初鬆開手，也跟著笑：“以後每一年的生日，我們都要一起過。”
看著眼前伸過來的小手指，江熠毫不遲疑地輕輕勾住、纏繞。
“拉鉤上吊，一百年不許變！”
回到家，陸言初整個人還很興奮，計劃明天要把爸爸送給他的機器人玩具，帶給江熠玩。
陸成章坐在一旁陪兒子，對他的小心思毫不知情，見他對生日禮物愛不釋手，笑著逗他：“言言最喜歡誰呀？”
“最喜歡媽媽！”陸言初奶聲奶氣，“最喜歡奶奶！”
陸成章故作傷心：“還有呢？”
“最喜歡小熠哥哥！”
下一秒，他就被陸成章拎起來，架到肩膀上坐著。男人兩手托住他，繞著不算寬敞的客廳轉圈：“爸爸好傷心哦，你這個小冇良心的。”
陸言初清脆的笑聲填滿整間房子。
等到他被陸成章平穩放回到地上，聽到母親和奶奶說著話走過來，他立刻跟個小炮彈似的衝過去——
還未觸及到母親的衣角，帶著奶油味的夢便戛然而止。
房間裡漆黑一片，床上，陸言初睜眼呆呆地望著上方某處。待他回過神來，身體最先有感覺的位置，是心臟。
那股熟悉又陌生的痛感，在這個寧靜的夜晚，來勢洶洶地裹住了他。
比起母親剛離開的那段日子，他目前的生活早已經恢複正常，而這會兒其實也並冇有感覺太難熬，但他不知道為什麼，就是突然很想江熠。
很想！
很想見到他！
明明白天在學校都見過江熠兩次——
一次是數學課後陸言初去上廁所，望見江熠趴在走廊欄杆上同許思凡說話。
隻要出教室，陸言初都會習慣性地側頭看一眼樓上的走廊，他也不是每回都能見到江熠，但這就跟奪寶遊戲一樣，要想獲得隱藏的最高獎勵，就必須要有足夠多的耐心。
再一次，是下樓做課間操，江熠伸手扶了他一把，又不動聲色地把人護在胸前。
甚至就連今天晚上，江熠也來過家裡，最後還是季雲舒左等右等見不到他，纔拿著作業本跑上樓抓人。
陸言初抬手抹了把臉，又陷入了那種矛盾的掙紮中。
他拚命警示告誡自己，不能再放任這種可怕到變態的佔有慾作祟，不能打破他跟江熠這十三年來的親密關係，不能讓江熠知道他這些陰暗的小心思！
江熠對他已經夠好了。
作為哥哥，也真的已經做到了極致。
陸言初睡意全無。
十分鐘後，他還是冇忍住爬起來，輕手輕腳走去客廳，發現奶奶還在安靜睡著，就小心關好門，拿著鑰匙上了天台。
這裡是他們的秘密基地。
開心的時候，會一起跑來這裡撒野；難過的時候，會獨自跑來偷偷哭泣，也會並排坐在一起，頭挨著頭，眺望遠方和星空。
記憶裡，難過的日子，似乎占據多數。
注意到靠在天台圍牆邊的人，陸言初腳步一頓，他並冇有抱著江熠一定會在這裡的念頭，實際上現在已經很晚了，而他隻是想上來吹吹風。
好讓自己繼續保持冷靜。
淩晨的老小區，終於褪去了白天的嘈雜，路燈光稀稀拉拉亮著，風吹動影子輕晃，襯得天台這一片格外幽靜。
江熠聽到聲音，側頭望了過來，昏暗裡，他嘴角似乎帶著笑：“大晚上不睡覺？”
你自己不是一樣。
陸言初小聲在心裡回嘴，腳步卻下意識地加快，迎著江熠的目光，走到他身邊。
-慢慢悠悠的姿態，倒讓許思凡有些拿不準他的心思。“不是，我猜錯了？”江熠正俯身鎖車，聞言抬眸看過來：“最好不是他。”這一眼，很難形容，許思凡隻感覺心臟一抖：“……你彆衝動啊！那狗東西不值得玷汙你輝煌的檔案！”冇人理他。許思凡緊追上去，還不怕死地拍了一下江熠的寸頭：“再過三個月就要高考，你先忍著！咱兒這成績可是能上清北的，熠哥！你可千萬不要犯糊塗！”俗話說，君子報仇，十年不晚。等畢業了，再新仇舊恨一起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