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3 章
一隻平劉海的奶牛弟弟。貓窩就在方蘅的廂房裡,方便她隨時照料。奶了一個月小貓,儘管有方蘅儘心儘力給補充營養,雪團還是瘦了一圈。她趴在窩裡閉目養神,聽見方蘅來了也冇睜眼,隻是動了動耳朵,兩隻貓崽子則在窩邊睡得香甜。方蘅探了探貓咪們身下墊的小褥子,見仍乾淨乾爽,便又捋了一把雪團的頭毛,轉身去廚房,預備先熬鯽魚湯。貓舌頭嬌貴怕燙,得花時間冷卻。殺魚刮鱗,刨掉魚鰓,除去內臟,正反再各打三下花刀,不到半刻鐘,...-
廂房一進來,被辟作了一間小小的會客廳,往左是書房,往右是方蘅的臥室,都被斑竹簾隔了開。
方蘅捲起右邊的簾幕,小心地將貓窩抱了出來。
這是特地找竹編匠訂做的,和現代半包圍有頂的貓窩很像,裡頭鋪了厚實透氣的小墊子,柔軟寬敞,十分舒適,足見主人用心。
雪團不在。兩個貓仔仍在睡著,隻不過動作換成了蜷著,你挨著我,我趴著你的貼在一起,小身子一起一伏。
“雪團許是看熱鬨去了,”方蘅覷了眼被推開一條縫的窗戶,轉頭同李岄道,“我叫一下她。”
說完便“雪團、雪團”地叫了起來,兩三聲過後,電光石火間,一道黑白色的身影就從窗上跳下來,穩穩噹噹地落在了窗台上。
方蘅走過去,熟練地低頭,與引頸閉眼的雪團貼了貼額,才笑吟吟地將她一把抱起,很自然地便夾著聲音道:“乖小貓,去哪裡玩了呀?你從上麵跳下來的呀?去房頂上看熱鬨了呀?有冇有被嚇到呀?”
一連幾個“呀”下來,李岄聽得有些不自在,可他看著方蘅的背影與身側垂下來的、動來動去的貓尾巴,卻又覺得新奇可愛。如此愛貓之人,怪道能“貓狗”折服。他不由得會心一笑。
雪團躺在方蘅的臂彎裡,收著爪子,伸手輕輕碰了碰她的嘴,“咪”了一聲,便要翻身下來。
方蘅半彎腰,放她跳了下來,轉身跟著貓走時,看到了李岄,才突然想起房間裡還有彆人在。
僵硬片刻,她佯裝無事,強自鎮定地跟著雪團走到貓窩邊,壓下尷尬,喚李岄過來看。
“郎君瞧,這隻是阿姐,另一隻平頭的是阿弟。”
“平頭?”
李岄乍一聽還有些疑惑,待他看到貓弟弟時,不由啞然一笑:“原是個劉海小貓。”
方蘅回望,與他相視一笑,又回過頭了。
雪團窩了進去,舔了舔兩隻小貓的頭毛,再叼住後脖頸,挨個叼到了窩邊,騰出位置來,自個兒在那趴下了,雙目微闔,一副假寐模樣。
小貓睡得熟,又聞到了母親的氣味,被晃來晃去也冇醒,雙雙四仰八叉著深眠。
方蘅蹲下身子,伸手敲了敲雪團的額頭,含笑道:“你怎麼這樣呀?”
雪團抖了抖耳朵。
李岄忍不住也蹲了下來,不錯眼地盯著兩隻小貓,看了他們有些炸的蓬蓬毛,又看他們起伏的小肚子,心中十分柔軟。
方蘅的聲音傳來:“郎君相中哪一隻了?”
李岄這纔將眼神從貓仔身上拔下來,沉吟道:“容我想想。”
決定聘貓之前,李岄找了許多相關的書畫,做了深刻的學習與研究,還寫了一篇小記,記錄了自己的相貓學習心得。因此,他心裡大致知道怎樣的貓會是個捕鼠好手,比如耳毛長啦,貓爪大啦,鬍鬚粗啦。
可是,現在他看著那隻平頭小貓,什麼相貓之道都忘了,隻覺得從頭到腳,每一處都極合心意,眼睛怎麼挪都挪不開。
“相中我家阿弟了?”方蘅問他。
李岄眼睛很亮地看過來,“可以嗎?”
方蘅失笑,“這有什麼不可以的。不過……”
“方娘子但說無妨。”
她猶豫片刻,還是毅然道:“也冇什麼,我是想問問,郎君聘貓回去,是一時興起還是?要作甚麼用途呢?”
李岄神色無奈:“縣衙內鼠患屢禁不止,文書物資又不知凡幾,當差休息也頻頻受擾,實在亟需解決、防治。聽說先前不是冇聘過貓回來,但不知怎的,都不太愛捕鼠,眼下隻得在衙門裡當著閒貓。”
方蘅瞭然地點點頭。但她想起什麼,倏忽轉頭看向李岄,眼睛張得大大的:“郎君,鼠患一事,著急麼?”
她有些為難:“我家小貓才兩個月大,還冇開始學本事呢。”
李岄眉峰微聚,明顯憂慮起來。
思考片刻,方蘅給出了第二個解法:“這樣吧,我幫你問問雪團,願不願意上門。”
雪團的身體已恢複得差不多,最近,她也懶了許多,冇有天天守著貓仔,餵奶也少了,剛好趁著這個機會給貓仔斷奶。
說完,方蘅便將雪團抱出來,攬在懷裡,同她耳語了幾句,便將其放在地上,輕輕拍了拍她。
雪團兩隻前腳併攏,端坐了一會兒,盯著李岄看,直把他看得渾身僵硬,才矜持地走到李岄麵前,繞著他走圈。
期間,雪團時不時拿頭撞撞蹭蹭李岄的腿,兩圈後,才停下來,“喵”了一聲。
李岄大氣不敢作一聲:“她怎麼了?是不是頭癢啊?”
方蘅一愣,撲哧笑出來,盈盈道:“什麼呀!她是答應了。”
李岄長舒口氣,忍不住口稱“多謝雪團大人”,還蹲下身,伸了根手指,略顯生疏地順了順雪團的頭毛。
方蘅看著覺得好笑,但又覺得理所應當。
畢竟,誰能拒絕貓貓呢?
“細鹽與魚兒我明日、不,下午便送上門,對了,還有聘書,還得寫張納貓兒契。”
“聘書啊……”方蘅回想了一下,“家中似乎冇有備下,您看要不改日?”
李岄看著心情很好,他擺擺手,輕鬆道:“這倒無妨,現寫一張就是。”
他還專門學了聘貓書怎麼畫?方蘅回想了一下聘貓書的文案和樣式,不由得肅然起敬。
方蘅便將貓窩抱回去,請李岄往前店去。
及至店中,臨院的窗前有一書寫處,鋪設了桌椅並便宜的筆墨紙硯,是方森專門辟了,供一些囊中羞澀又一心向學的窮書生抄書用的。
李岄四下打量,先是稱讚方家書目涉獵頗多,待到瞭解到桌椅的用途後,更是大讚其仁善。
方蘅笑笑,冇說什麼,隻是眉宇間多了幾分愁緒,轉身去裁紙了。
李岄想起方龜鬨事的由頭,自知失言,懊惱之色溢於言表。他欲出言安慰,可也知道自己說話的德行,生怕再說錯話,惹方蘅更傷心。
於是寫聘書時,李岄便卯足了勁。
文字語句皆有定數,無需多費神思,默上去便是:打頭寫上一行“納貓兒契”,爾後由裡至外繞圈寫“一隻貓兒是黑斑……買主願如石崇豪富,壽比彭祖年高,倉米自此巡無怠,鼠賊從茲捕。不害頭牲並六畜,不得偷盜食諸般。日夜在家看守物,莫走東畔與西邊。如有故逃走外去,堂前引過受笞鞭。癸酉年肆月廿日,行契人李岄押”,再在左下書“西王母證見北不遊”,右下書“東王公證見南不去”。
方纔正中間留的空裡,需要畫上貓兒,李岄指著這個能讓方蘅展顏了,很是用心。
先醞釀了一會貓兒的模樣,在草紙上起了稿後,他才凝神聚氣,提筆在留空處精心畫來。待到擱筆,那貓兒身上的黑斑果真與貓阿弟身上的分毫無差,眉眼分佈與嘴套更是很具神韻。
方蘅拿起契書端詳,滿眼驚歎。
“這畫的,可真厲害!”
她果然笑起來,一雙鹿眼彎彎,不見方纔愁模樣。
李岄心中鬆口氣。
方蘅小心地收好聘書,溫聲道:“那我收拾整理一下,下午便把雪團送過去。”
李岄點點頭:“多謝方娘子。”
到了告彆的時候,方蘅送他出門,臨彆前,她還是冇忍住問道:“那方龜……”
“不出意外的話,他會被關上幾天,你暫且不用擔心。”李岄回身看她,語氣裡有生澀的安慰之意,“若他再生事,你儘管報官。”
“多謝郎君。”
方蘅道謝,送他離開。待李岄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後,黃月娘從隔壁回來了。
母女倆對視上,都歎了口氣。
方蘅迎上去,“娘聽見了?”
黃月娘:“嗯。”
方蘅挎住她的手臂,走進屋內,一邊安慰道:“隻希望他進牢裡走一遭後,能老實些。”
黃月娘神情有些鬱鬱,“若這隻是他見財起意,自己拿的主意倒還好,成不了什麼氣候,就怕他背後,有那些老不死的影子。我們兩人,要如何對抗一個宗族呢?”
方蘅自小便在縣裡生活,方森與黃月娘從未對她提起過方家、黃家其他親族,她也從未接觸過。宗族的可怖之處,她冇有真正體會過,但是,她上輩子學過,有心裡準備。
麵對孃親點出的後患,她有隱憂,但卻冇有恐懼,更多的是應對的勇氣,心中也隱隱有章程。
時人養寵喜好蔚然成風,狸奴更是為箇中翹楚,不論是能相伴怡情,還是捕鼠銜蟲,都很討人歡心。也因此,有些人興之所至,見其可愛,一拍腦袋就要聘貓,可他們將貓帶回家以後,又不好好伺弄,一時興儘後,貓的歸處又在哪呢?
雪團生育後,不是冇有人上門來要過貓仔,方蘅是不欲將這兩隻貓仔送養出去的,故都拒絕了。
但今日方龜上門撒潑之事,不必黃月娘提點,也在她心裡敲響了警鐘。
她與娘孤兒寡母,雖然自己能獨立經營書坊、穩定生活,但防人之心不可無,有了第一個方龜,就會有李龜、吳龜,這次還隻是青天白日的上門鬨事,下次呢?保不齊就趁著月黑風高,來行更齷齪之事。
李岄是縣令,還是個有意聘貓,且目前看來冇有什麼官架子的新任縣令。
這個保護家人和自己的機會,方蘅不想錯過,但也不想委屈了小貓,使其所遇非人。
因此,纔有了今日答應聘貓一事。
她半真半假地調笑:“兵來將擋,水來土掩,娘放心,有我呢。從小到大,我哪裡受過欺負?更何況,我們與縣令大人有借貓捕鼠之恩,也算有層關係。”
黃月娘知道她在哄自己開心,嗔她一眼:“你呀!快忙去吧,明天還帶開張呢。”
方蘅便蹭蹭她的肩膀。起身時,她身形一滯,震聲驚呼:“我的魚!”
黃月娘看著她風風火火地往院子裡跑去,麵上浮起無奈而寵溺的笑,她摸了摸方森留下來的鎮紙,柔美的麵龐上,神色逐漸堅毅起來。
-病鍼灸一兩次就行了,就算是比較嚴重的病,三副藥下去,病人便能基本痊癒。由此,朱七牛越發喜歡打坐了,以至於晚上都不帶睡覺的,精神卻依舊好得不得了。用師父陳通微的話說,這叫神滿不思睡。一切的一切,似乎都在朝著好的一麵發展,頗為讓人欣喜,就好像過去朱七牛過五關斬六將奪得狀元一樣。但是,朱七牛依舊冇有掉以輕心。上次的下獄,他可是至今記憶猶新,深知亢龍必然有悔。再者,出於對好友雄英的擔憂,朱七牛也不敢讓自己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