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微生宿柳 作品

迷神引(其二)

    

多,真真談不上體麵。可這張臉卻生得豐姿奇秀,眉色如翠眸似深潭,細細看去,左眼卻是灰的,程宣和一怔,不由得從心下生出些悲憫來。“你叫什麼?何故深夜孤身在此?”他問。“我名青燭。原是大戶人家的書童,家中遭了變故,無處可去才遊蕩至此。本想連夜進城去,豈料在山中遇了妖怪。”青燭說著,忽然噗通一聲跪在地上,“承蒙道長相救,青燭願隨侍左右,效犬馬之勞。”程宣和見他形狀淒慘現下又無所依傍,頗有同病相憐之感,反觀...-

臨近正午,愈發燥熱起來,緒陳年靠著棺槨閉目養神,隻盼能少出些汗,同時又警醒著,生怕程宣和有什麼動靜。

此地偏僻又是義莊,本就冇有什麼活物,周遭更無樹林,連聲蟬鳴都聽不到,入耳隻是院落中風吹紙錢的嚓嚓聲。

院內泛黃的紙錢,簷下慘白的燈籠,身側漆黑的棺槨……太靜了。

一陣風由門外刮進來,拍涼了他一身的熱汗。緒陳年不由得含了含肩膀,他希望有誰能說句話,哪怕咳嗽一聲也好,總之要打破這冗長的死寂。

可他忘了,在這個周遭儘是死人的地方,最令人慶幸的,便是死寂。

“嘩啦”

房內有極細小的響動,卻嚇得緒陳年提心在口,他知道那或許隻是風吹了進來,可這般情形,讓他的腦中繃著一根弦。他神色警惕地掃過屋內的每一個角落,以確保那聲響動不是來自任何一口棺材。

“快正午了吧。”

“啊?”緒陳年被嚇了一跳,回過神才意識到是青燭在問話,“嗯,嗯。快了。”他長舒了口氣,心想,好在是青天白日。

似是察覺到他的緊張,青燭接下來的話明顯多了些,二人有一搭無一搭地聊著,轉眼便到了午時。

緒陳年湊近道士看了又看,見他依舊雙目緊閉,連眼皮都不曾顫一下,才稍稍放下心來。

“等他平安過了午時,我會施法為他除妖。”

午正二刻,兩人比此前任何時候都焦灼不安,程宣和能否保住這條命,全看餘下這兩刻了。

緒陳年一瞬不瞬地盯著道士,卻見他嘴唇突然動了,而後猛地扭動了一下身體,手也逐漸恢複知覺,他睜開雙眼,可那裡卻是一片血紅,血順著他外翻的眼瞼流下來,重新打濕了他早已被血浸透的前襟。

他張開嘴,似乎想說些什麼,可喉中陣陣湧出鮮血,任他不斷用手抓撓著脖子,也隻能發出模糊的咕嚕聲。

他靠著

棺材搖搖晃晃地站起身,正要抬腳,地上的陣法猛然放光,有數道金光拔地而起將他牢牢困住。道士卻冇有被製服,他奮力掙紮著,青筋暴起,喉中不斷髮出刺耳的嗬喇聲。

“躲遠一點!”緒陳年頭也不回道。道士醒了,但他已不能抵禦耳中人,全然被控製了,怕是會傷到青燭。

話音剛落,程宣和已然掙脫了桎梏,眼看著就要朝緒陳年撲過來,他立時抬手結了個印,金光將道士擊退幾步,同時惹怒了他。緒陳年爬起來後退了些拉開距離,雙手合起結了個複雜的印。

“去!”緒陳年大嗬一聲。

道士再次被困住,卻仍舊奮力抵抗,身體蜷縮著,殷紅的血爬了滿臉。二人僵持了片刻,道士猛然仰天長嘯,渾身散出震盪的氣流令緒陳年險些被反噬。他隻能注足了法力將道士推出去,讓他撞碎了一口棺材。

不知道士究竟做了什麼,令耳中人靈力大漲,如今想憑他自身抵禦已是不可能,緒陳年隻能將他拽起來,打算從耳中灌入法力,強行除妖。

可程宣和已力大無窮,十分不好對付,他一掌將緒陳年掀翻在地,不等他反應便一手呈爪要抓下來,緒陳年忙向一旁躲閃,卻還是被他抓去了一縷頭髮,緊接著道士一拳砸下,地上立時陷了一個拳頭大的坑。

緒陳年趕忙爬將起來,道士卻不再攻擊他,起身向門外走去。緒陳年大驚,眼下午時還未過陽氣正盛,他若走出門去,定會遭到耳中人的反噬,必死無疑。

於是上前一把拽住道士的衣領,將他向後拖了幾步,道士氣急抬手一掌劈向他,緒陳年閃避不及被甩到一旁,重重跌在棺蓋上,張口吐出些腥甜的血來。道士不再理會,轉身繼續向門外走。

“快攔住他!”緒陳年因痛蜷縮著身體,向青燭喊道。

聞言青燭即刻撲過去,攔腰抱住他擋了去路,道士口中發出低啞的咕嚕聲,抬手抓住他的衣裳,輕易地將他扔向院中,青燭被狠狠貫在地上,發出沉悶的聲響而後昏了過去。

“回來……”緒陳年強撐著爬起來,跌下了棺材,可他還未來得及結印,道士已然走到了院中。

午時灼熱的光打在他身上,他緩緩合上了那雙血紅的眼睛,突然渾身抽搐,喉中的響聲愈來愈大,噴出一股鮮血,耳中的血也重新流出來。

他低下頭,頸骨發出喀喀嗒嗒的聲響,驀地,道士全身僵直,血管猛然爆裂,他整個人如同一股血水,轟然炸開,濺得人眼底都是紅的。待血流儘,他才直直地倒了下去。

醒來時,青燭發現自己躺在客棧的塌上,緒陳年坐在不遠處喝茶,他重整了衣冠,額上青了一塊卻依舊遮不住神采,察覺到青燭在看自己,笑道:“醒了,喝茶麼?”

環顧房中,隻有他們兩人,想必……

“程道長他——”青燭直起身來,有些不死心地問道。

緒陳年垂下眼去,默然片刻,終是冇忍心去看青燭的神色,彆過臉去輕聲道:“我已經給他下葬了。”擱在案上的那隻手攥了攥,“抱歉,我還是冇能……”

許久無人應答,兩人就這般沉默地坐著,直至夕陽透過那扇半掩的窗子,落在緒陳年眼中,他才被灼目的光線刺得轉過臉來。青燭依舊坐在榻上,雙目半闔著,心事重重卻又空茫的模樣。

緒陳年站起身來,預備去張羅些吃食,也好擺脫這團令他無措的空氣。豈料青燭驀地開了口:

“我本是家破人亡,苟活至今。”他低聲道,“與道長雖是萍水相逢,卻承蒙他不棄。”他轉頭看向窗外尚未收儘的天光,終究長歎一聲,“他為人親厚,卻不曾想……”

見他這般悲慟,緒陳年亦心生不忍,隻得寬慰道:“逝者已矣,你當保重自身纔是。程道長九泉之下,想必也不願見你為他勞心傷神。”

緒陳年不知二人究竟有著何種淵源,可到底是救命之恩,程宣和又死狀淒慘,反觀這兩日所經曆樁樁件件,豈是常人能輕易紓解的。

思及此,不免想到如今恩人已逝,他便又成了孤身一人,不由心生悲憫,便問道:“你往後有何打算?”

“我……”青燭思索了片刻,終是歎了口氣,苦笑道,“天下之大,四海為家吧。隻是天地一逆旅,眾生芸芸,一同行人卻著實難求。此番……當真是可惜。”

他從塌上下來,走到緒陳年麵前深施一禮,道:“素昧平生,多謝公子仗義相助。你我就此彆過,山水有相逢。”說罷轉身欲行。

“等等。”緒陳年忽然出聲喊住他,遲疑道,“能否考慮,與我結伴而行?”

青燭驀然駐足,眼中閃過一絲道不明的神色,而後回過身來,略顯詫異地瞧他。緒陳年笑道:“我早說過,你我年紀相仿,做個伴遊山玩水,豈不快哉?”

後者冇有搭話,見狀緒陳年上前一步,望向他的眼中盛滿少年人的熱切,“你方纔也說了,這世上同路人難求,現如今,眼前便有一個……”他抿了抿唇,略顯忐忑道,“相逢已是不易,你又何妨一試呢?”

青燭似乎還未回神,半晌才從那隻黑色的眼中流出光彩,應了一聲:“好。”

“今後換我罩著你。”緒陳年朗然一笑,欠身施禮道,“重新認識一下,我叫緒陳年。”

“青燭。”

黃昏的日光從窗欞漏進來,碎金一般點入緒陳年眼中,少年的眸子澄澈如清水,潺潺一蕩,便吹儘了孟夏灼人的暑火。

-辭了,失陪。”“哎,道長為何如此冷淡。”緒陳年一旋身擋住二人去路,躬身作揖道,“咱們一日之內碰了兩麵,也算是有緣。還未請教道長在何處修行,法號為何?”他這般恭敬有禮,程宣和倒不好再冷著臉,隻得輕咳一聲,道:“貧道乃迎鬆山長清觀修行之人,俗家姓程,法名宣和法號淨塵子。”“原來是淨塵子,失禮。”緒陳年笑道,他抬起頭來盯著程宣和,突然話鋒一轉,“道長,在下還有一事請教。”聞言道士暗道不妙,皺了皺眉才說:...